俄帝侵略中国史　上篇

第二章　俄国「友谊」的代价

　　尼布楚条约以后，俄国远东政策改取稳扎稳进

的方式，对我东北国土一时没有迅速积极的侵略行

动；但在黑龙江流域：历干隆嘉庆道光三朝，俄国

猎夫、罪犯、军官、及科学家违约越境的却不知凡

几，俄国政府官员及科学家在国内鼓吹提倡再占据

黑龙江的，更不乏其人；而要求黑龙江航行权和沿

界通商，尤其是屡见於中俄官私记载中的：「干隆

二十二年（西历一七五七）八月庚申朔，俄罗斯请

由黑龙江挽运本国口粮，上以其违约不许」，就是

一例。因为雷那流域的俄人粮食困难，需要向他处

觅取挽运的问题，自十七世纪中历十八世纪，始终

是没有解决的；当俄人占据堪察加以后，粮食接济

问题亦甚严重，许多历史家探险家都发表着作，建

议向黑龙江发展，但俄国政府派遣代表至北京交涉

三年），当俄国政府派遣的远东调查队建议：占领

库页岛南部的安义瓦湾，以便再进而占据我吉林省

海岸线的同时，俄国又特遣使来北京，再度提出黑

龙江航行权及沿界自由通商等要求，但行至中途，

库伦办事大臣以其不谙礼节，不准进京，俄使遂败

兴而返，回国后就发表「深信俄国所希望的权利，

非外交家所能得到，必须一军的军长方能济事」的

主张。

[29]

　　先是，自恰克图条约以后，俄国的教士学生，

按规定来北京肄业受学，商人贸易也渐繁盛，这种

现象是很引起航海东来要求通商的英国人羡慕的，

自干隆末（西历一七九二）至道光中（一八三二）

英国人多次要求改善中英关系，尤其要求援俄人例

派员晋京交涉通商，都遭清廷拒绝，只准其在广东

海口一埠互市，使得英国官员愤慨极了。魏源海国

图志卷八十二「夷情备乘」上辑采录当时澳门月报

刊载的英国舆论有云：

「俄罗斯系与中国素和好之国，俄罗斯近来屡次攻

击东印度，今此中国停止英国贸易之事，大抵亦系

俄罗斯之阴谋，在京都怂恿所致。

「俄罗斯有书馆在北京，中国情事，俄罗斯可以知

悉；而我等并无人与北京往来，中国将各埠头闭塞，

只准在广州贸易，又兼有俄罗斯人挑动，故用此胆

大之法，中国向来不肯待我等与大西洋，俄罗斯各

国一样，我今要中国待遇我等与大西洋俄罗斯各国

相同。

「印度付来之信，闻俄罗斯使者二三日内已离比特

革（俄罗斯东部）往北京，不知此使者系学习中国

文字十年照例替换之人，抑系讲论英国之事，纵系

讲论英国之事，亦必数月方可到得，大抵俄罗斯使

者未到中国以前，我与中国事已闹开矣；凡中国人

之思疑俄罗斯比思疑别国更甚，断不肯听从俄罗斯

人之言语，然我等亦必提防俄罗斯人之阴谋诡计」。

　　按英俄在欧洲、近东、中东土地利权的斗争，

使得两国怨仇已深，今英国又继西葡之后在中国领

海领土角逐，其与俄人互相疑忌倾轧是可以想见的；

后来，英国人竟不择手段以求达到在中国自由通商

的目的，终因鸦片问题而爆发中英战争（西历一八

三九年至四十二年即道光十九年至二十二年

[30]

），英舰深入我长江南京迫我作城下之盟，强使中

国第一次在对外不平等条约上签字：割香港、开五

口、赔巨款、失法权、协定关税，土地利权等等重

大损失，给予一向唯我独尊的中国政府和人民以无

法形容的重大创痛。

　　但在另一方面的俄国人，却在极力以求讨好取

悦於中国政府和人民，一八四五年（道光二十五年

）俄人在请求颁发丹珠尔佛经，得到清廷允准以雍

和宫藏本八百馀册赏给以后，特以「装饰甚华有书

有图」的俄文书三百五十七册进献，使得当时朝士

大夫都「争相传录」其书籍译名，并以为这是「千

古稀有的盛会」，何秋涛且特撰俄罗斯进呈书籍记

以纪其盛，其文有云：

「昔大西洋利玛窦等，以明万历时入中国，献所着

各书，当时称为盛事，不知西洋距中国绝远，利玛

窦等自进所为书与其国王无与也；至如艾儒略之职

方外纪，南怀仁之坤舆图说，皆入中国后所编纂，

类多张大彼教，夸诧诞慢之词，不足为据。今俄罗

斯渐被文德，沦浃已久，其国王自献书籍至三百馀

种之多，皆确实而有征，既远胜艾南诸书之荒陋，

又其慕德恭顺之怀，迥逾寻常，尤为自古所未有！

夫岂明代利玛窦等进书之事，所可比拟於万一哉？

余谓此千古稀逢之盛会也，不可以不记。」

　　由此可见，俄国这一举措，是百分之百的达到

了取悦和麻醉中国朝野人士的作用。但是值得特别

指陈的，即当中国人士嘉赏俄国「恭顺之怀，迥逾

寻常」的时候，俄国朝野正为探险家米丁多甫(A.

Th Von Middendorf) 经过四年奔走踏遍精奇里河

及乌特区域实地调查当地形势与中国在当地力量薄

弱的报告而倾倒响往，百馀年来始终不忘情於黑龙

江一带的俄国人都磨拳擦掌要以武力向东发展了。

[31]

　　同时：在另一方面的清廷，则以为经过在尼布

楚鸣炮誓天所划定的国界，俄国一定是要信守勿渝

的，更相信中俄两国边界绵长，只有和平相处，才

是两国之福；因之，尼布楚签约以后，清廷对於戍

边巡边的事宜，不仅没有加强力量，且采取消极措

施：康熙二十九年，镇守瑷珲将军移驻墨尔根，三

十八年移驻齐齐哈尔，步步的离黑龙江远了；吉林

省亦复如此：原来的边防中心在宁古塔，已离边境

甚远，后来这一中心复向内移至吉林省城，而每年

例定的巡边，实际上也从未到达极边；但这并不是

说清廷完全忽视这一问题，相反地：清廷驻防东三

省兵力，虽时有增减，但始终保持四万人之数，显

然是准备应缓急的；只是中国人过於相信俄国，以

为玉帛之会以后，何必再以干戈示人呢？

　　当中国人只顾信守和平的时候，却没有认识到

十八世纪工业革命以来世界大局的剧烈变化，更没

有意会到世界历史进入太平洋时期的意义：十九世

纪初叶，英、俄、法、美、四大强权争夺北太平洋

的第一幕，已经展开了，而清廷仍懵然不觉！尼布

楚条约以后一百五十年的中国，仍旧是「依然故我

」，道光咸丰时代的中国，所用的军队军器及交通

，完全与康熙时代的相同，而在国计民生上反有退

步！以视俄国自尼布楚条约订立以后（当时正是俄

彼得大帝执政），就极力学习欧化，不但军器已完

全改造革新交通亦惯用汽船的情况，直不可同日语

了。

　　当米丁多甫履勘黑龙江报告书发表的时候，俄

国执政者是好大喜功的尼古拉一世(Nicolas) ，正

[32]

引导俄国以全力向近东中央亚细亚及远东三方面发

展，米氏的报告，极适合其野心企图；因此，一八

四七年（道光二十七年），就特派少壮军人木里

岳幅(Count Muraveiv)为西伯利亚东部总督，百数

十年来学者及官吏对於黑龙江的计划和企图，完全

付之木氏，要见诸实行了！

　　木氏到任以后，首先就分派军官秘密越境来调

查黑龙江延岸情形，并由堪察加调查黑龙江口及库

页岛，一八五一年（咸丰元年）又进入黑龙江，并

在其下流立二镇所：尼可赖富斯可(Nicolaievsk)

及马隆斯克(Mariinsk)，即我国旧籍上的澜吞屯。

　　经过实地调查以后，木氏本着他一贯反英的主

张，权衡国际形势，深信在英俄争霸北太平洋的进

程中，如俄国落后，黑龙江必为英国所占领，中国

是很难自保疆土的；因此当他於一八五一年春回俄

述职时，就正式建议政府：迅速采取占据黑龙江全

北岸行动。是年五月七日（即咸丰元年四月初七日

）俄国致清廷理藩院公文，就可说明俄国政府已采

纳了木氏的见解：「敝国闻得有外国船只，屡次到

黑龙江岸，想此船来意必有别情，且此帮船内尚有

兵船，我们既系和好，有此紧要事件，即当行知贵

国，设若有人将黑龙江口岸一带抢劫，本国亦非所

愿，黑龙江亦与俄罗斯一水可通」。满纸友好亲善

言词，实际上他国船只，当时并未到过黑水，俄国

在黑龙江口建立镇所，却是违反条约行为，只因交

通阻远，清廷竟不知其事，没有向俄国提出抗议罢

了。

　　一八五三年（咸丰三年）俄国土耳其发生战争

，次年英法联军协助土耳其抗俄，演成所谓克里米

战争，英俄既对立，遂使一向反英的木里 岳幅早

占先着据有黑龙江的主张，在俄国内得到更多的拥

[33]

护，并且使俄国得到了求之不得的上好口实，可以

利用中国人反英情绪，藉指摘他人来掩护自己的阴

谋了。因此，当一八五四年五月（咸丰四年四月）

，木氏率领全军闯入黑龙江时，就托由居留北京的

俄国主教上书清理藩院说：

此次用兵，不惟清本国之界，亦实於中国有裨！

利是图，所有英国情形，尽已访闻，初意原不止构

怨於俄国，并欲与中国人寻衅，且在广东等处帮助

些花言巧语来欺骗中国人：原来俄国此举是友谊的

！而且是慈善的！是为中国人抒难解忧的！而英国

（有时换作日本美国）是中国的大敌，只有俄国是

中国的「至友」！从咸丰到现在，就成为俄人对中

国始终一贯的宣传原则，藉指摘他人以掩饰其本身

的侵略行为，这种阴毒的手段是极令人惧怕的！

　　当木里 岳幅率领汽船一只，木船五十只，木

筏数十，兵丁一千，於五月廿一日（咸丰四年四月

廿五日）自石勒喀河起行，闯入我黑龙江，六月八

日（旧历五月十三日）即进抵瑷珲，发现当地中国

军备，只有水船三十五只，兵约一千，大半背上负

着弓箭，少数带着鸟枪，少数手持木茅，全队仅有

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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式火炮数尊，不禁使俄人发生：「二百年来中国绝

无进步」的观念，於是乘机侵占中国土地的野心企

图也更加炽烈。翌年俄国「假道」的人马遂三倍於

咸丰四年的，此外并有垦民五百，随带农具牲口；

永久占据黑龙江地带的企图，至是完全显露了！不

幸当时清廷正为太平军所困，无暇东顾，对於俄人

的行为明知是违约谎骗，但在诘问俄国的公文上却

只说：「此次贵国带领重兵，乘船欲赴东海，防堵

英夷，系贵国有应办之事，自应由外海行走，似不

可由我国黑龙江吉林往来」。而东三省防军多已调

进关内，三省疆吏也深恐生事，只有「尾随侦探」

「密为防范」而已。

　　先是：当一八五三年（咸丰三年）俄国政府曾

致书清廷，请求派员与木氏协立界牌，及划分无界

之近海一带土地，公文中明认「自额尔必齐河之东

山后边，系俄罗斯地方；山之南边，系大清国地方」

，但当清廷委员前往与会时，俄人却再三支吾；而

四年春，俄人就闯入黑龙江了，「阳请分界，阴图

侵疆，以防堵英夷为名，俾可恣意往来」；东三省

地方官员对俄人野心的观察，可说是很洞澈，在无

法运用武力防阻的情势下，只有将计就计，再三向

俄人提起分界的旧话，企图用外交手段，范围俄人

的行动；但是时情势已不同了：木里 岳幅已决心

要根本废弃尼布楚条约，并且在没有布置妥帖以前，

实不愿即与我方会晤交涉；因此，咸丰五年间，清

廷委员东奔西走，追踪木氏，都没有能达到开始划

界交涉的目的。

　　木里 岳幅进占黑龙江的步骤，是先注重下流

，次及中流，先运军队，再移殖农民，至一八五六

年（咸丰六年）冬，呼玛尔河口，精奇里河口，及

[35]

米战争已经结束，俄人所谓防英口实，原应消除，

但木氏却不顾一切，决心暴露本来面目，及一八五

七年返回俄都，要求政府给予全权及充分接济，去

强迫中国割地，俄政府概允所请；翌年春，木氏遂

率大队人马东来，准备以武力威胁中国接受其要求

。

　　上面说过：俄人开始闯入黑龙江，即曾运用指

责英国以掩饰其本身侵略企图的策略，

现在随着侵略行动的发展，又眼看英法对华为广州

入城及另立交涉紧张新约的机会，当然更灵活运用

这一策略，一八五七年（咸丰七年）春，俄国政府

遂紧紧把握中国人反英的心理，特派海军大将普提

雅廷(Poutiatine)为特使来华，要求清廷接待「会

商机密事件」，咨文中说：

「现在英夷等三国有窥伺占据之心，乘贵国贼匪之

乱暗相勾结，

「蓄志深远，恐将来或为大患，不得不据实相告；

况本国边境与之毗连，倘生事端，亦受其祸，祈将

两国边界之事及早完结，以后情愿与贵国彼此相安

相保，共防将来不测；

「两国永远相互辅助，本国深知大义，非同贪利之

国可比也，但愿贵国勿怀疑心」！

　　这一番花言巧语，说得何等冠冕堂皇！但清廷

当时也颇能认识俄人的用心，上谕库伦大臣说：「

俄罗斯狡猾性成，所称英夷纠约各国欲往天津，伊

欲来京密商，无非藉端恐吓，欲於黑龙江外占据地

方」；「托名英夷，妄肆鸱张，伊从中调停，为要

求地步」！始终不允予接待，致普提雅廷於五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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旬抵恰克图，即遭库伦办事大臣拦截，乃转由东海

乘轮赴天津；及七月二十日行抵大沽口外，直隶总

督又派员拒阻，纠缠月馀，仍不得其门而入，遂於

是年八月廿五日愤愤投送一咨文后扬帆他去，咨文

说：此来为「敝国欲迅速代平叛逆」，且「英夷欲

犯广州，敝国深恐贵国不能独持己力，克期蒇事，

特来密商协助」；贵国何以竟不予迎接？要知「东

北至海，西至伊犁等处，两国接壤极多，遗有未定

界址」；「惟望贵院虑而后言，如使俄罗斯大邻国

不和，至於为敌，则贵国诸多有碍」！用要挟的方

法，强迫清廷接受俄国为中国「安内攘外」的「好

意帮助」，实际上则是企图将我西疆伊犁以迄东海

广远的边境，作有利於彼的划分，藉餍其侵略企图

；不料被清廷窥破其阴谋，老羞成怒，竟说出了真

心话！而当时京师俄罗斯馆学生，适值应届换班年

没有交换驻京使节，准许俄国学生留京肄业，完全

是中国对俄表示友谊的一种措施，而俄人言行如此

：不顾一切，破坏邦交，以侵占中国土地主权的野

心，可说是暴露无遗了。

　　但清廷拒绝普提雅廷晋京，并不是不愿与议界

务，而是要俄使至边境与清朝委员实地勘查议商，

是年八月廷旨特派黑龙江将军奕山为钦差大臣，饬

亲往瑷珲与俄员会商，就可见清廷是始终想藉外交

方式范围俄人行动的；但俄国却再三坚持要达到普

提雅廷入京会商的目的，一八五七年（咸丰七年）

十二月，英军攻陷广州城，掳劫总督叶名琛事件发

生，中英关系益趋恶劣，俄国更把握了这一机会，

作为上好口实，一八五八年三月（咸丰八年二月）

木里 岳幅经由库伦咨文清理藩院，就特别指出普

使晋京原「因关两国防范」，「今广东失陷，其为

要事足可深信」，「现在普提雅廷必能抚驭英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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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地给予我国，自有利益」。很显明地说出俄人对

我东北国土的企图，木氏真不愧军人坦白的本色！

而普使入京将东北至西北国境线作一总解决的企图

，一时既不可能圆满达成，（清廷仍拒绝其入京）

，木氏遂决心先求解决东北疆界事宜了。

　　西历一八五八年五月十七日（咸丰八年四月初

五日）清黑龙江将军奕山遵奉廷旨自省城行抵瑷珲

，准备与俄使会商国界事宜，时木里 岳幅已如约

率领兵船早到，但故意刁难，不即入城开议，至廿

二日，木氏始携通事随员等上岸进城，甫晤奕山，

即提出要求：

（一）中俄疆界应改为黑龙江及乌苏里江。

（二）两江的航行权属於中俄两国，他国船只不准

行走。

（三）江左旧有居民率迁江右，迁移费用由俄负担。

（四）在通商口岸俄国应与各国享同等权利，黑龙

江亦应照海口例办理。

　　这些要求显已完全不顾尼布楚条约，奕山当予

驳斥，并重申旧约规定的国界，双方争辩至暮未定

而散，但翌日，木氏竟携带包含俄方片面要求缮就

的满文俄文约稿至瑷珲城内，面交奕山，要求迅速

定议，奕山表示不能接受，派人退还约稿，但木氏

旋又派人送来，并「声言以河为界字样断不能删改

」！

[38]

　　木里 岳幅这种强横无理态度，原以为兵临城

下，一定可迫使中国就范的，但一连两日，奕山竟

没有回复，二十六日木氏遂又声势汹汹，入城要胁

奕山签字，一场辩论以后，奕山仍不肯签押，但「

木酋勃然大怒，举止猖狂，向通事大声喧嚷，不知

作何言语，将夷文收起，不辞而起」；而「木酋未

来之前，有夷船五只，夷人数百名，军械俱全，顺

流南下，行数十里，停泊，木酋来时，随有大船二

只，夷人二三百名，枪炮军械俱全，泊於江之东岸

，尚属安静；自木酋忿怒回船后，夜间了望夷船火

光明亮，枪炮声不断」（咸丰八年四月十五日奕山

奏报清停折）；在这种武力威胁下，奕山遂完全屈

服！（奕山完全是一昏 无能的满人，当其於道光

二十年充「靖逆将军」南下「讨伐英逆」时，曾私

允以六百万元「赎取」英人停止攻击广州城，并自

动将所部撤离广州城北六十里，而其后则朦蔽真相，

以英人求和上奏，咸丰元年又不假思索，轻许俄人

在伊犁塔城贸易，其对外知识及国家主权观念如此，

遂轻易地就屈服了）。二十八日（咸丰八年四月十

六日）签字於木氏送来约章，即世称瑷珲条约。

　　瑷珲条约内容不过二款：一论分界，二论黑龙

江通商；约内划定中俄新疆界：西面仍依额尔古纳

河，自额尔古纳河入黑龙江之点起，直至黑龙江入

海为止，左岸全属俄国，右岸（南岸）则分两段：

自额尔古纳河到乌苏里江属中国，乌苏里江以东，

由中俄共管；黑龙江及乌苏里江只许中俄两国船只

行走，江左自精奇里河至霍勒木尔锦屯的旧居人民

，仍令照常居住，归大清国官员管辖。通商一款甚

节略：两国所属之人，永相和好，乌苏里、黑龙江

、松花江居住两国之人，准其彼此贸易，两岸商人

责成官员互相照看。

[39]

　　从表面看条约文字很简单，但这一条约的严重

性，在我国外交史上，简直是无可比拟的！外兴安

岭以南，黑龙江以北，完全割让俄国，乌苏里以东

的土地：包括吉林省全部海岸线，及海参威海口划

归中俄共管，这是直接的损失。间接则俄国从此在

太平洋沿岸势力又进一步，列强的世界帝国角逐因

之更加紧急，而我东北成为世界不幸的火药库也种

因於此。

　　俄国海军大将普提雅廷的奉使东来，原计是乘

清廷恨英反英的心理与时机，利用花言巧语施以麻

醉：将东海滨以迄伊犁的界线与各海口通商等作一

有利於俄国的总解决，谁知竟不得其门而入，只有

南下港沪等候机会；直至一八五八年五月（咸丰八

年），英法联军进迫天津，京畿设防，清廷忙於应

付的时候，普提雅廷又乘船赶到大沽口外，并以照

会致清钦差大臣要求：（一）割黑龙江以北及乌苏

里以东土地与俄国，（二）许俄人在通商口岸有与

他国同等的通商权利；照会中并且强调说：

「以上两条如不斥驳，大皇帝钦定，所有两国争竞

之事，皆可消弭，俄国所要求，俟得有消息，竭力

於空旷处所遣人驻扎，且海岸早经外夷窥伺，即应

分定，系应两国公地，不令外国夷人潜住之意，倘

海岸属为俄国，则外国之人不致闯入满洲地方，俄

国欲驻海岸，并非欺压，必与贵国相宜，自有报答！

再阅贵国兵法器械均非外洋敌手，自应更张，俄国

情愿助给器械，并派善於兵法之员前往代为操练，

庶可抵御外国无故之扰！」

[40]

　　这完全是想用假殷勤的甜言蜜语，来迎合中国

人的反英心理，藉收渔人之利，而所谓「助给器械

」云云，可说是近代外国欲以枪炮军火及教练军队

协助中国的「始作俑者」。就其咨文表面看：俄国

的用意是非常友善的！其出发点是为着替中国「攘

外」！就是侵占中国东北偌大一片土地，也「并非

欺压」，只不过是「於空旷处所遣人驻扎」而已！

并且按这咨文中所表现出的斯拉夫式逻辑看来：「

倘海岸属为俄国，则外国之人不致闯入满洲地方」

，很自然的可以扩大推理说：「倘中国全部海岸属

为俄国，则外国之人不致闯入中国大陆」，铁幕下

垂，中国完全为俄人附庸，中国人民不就是安全了

吗？这一说法是中国人所能接受的吗？很显然地：

俄国这种「意外的援助」，不能麻醉清廷，因此廷

旨不接受这种军器及练兵的协助，普提雅廷闻讯，

竟对直隶总督的委员说：「代筹枪炮制敌，系属为

好，转不给脸，他国之事从此不能再管」！用要挟

方式胁迫接受其「好意帮助」，这「帮助」是不是

「好意」，也就不待烦言了。

　　清廷对於普提雅廷虽抱怀疑防闲态度，但为着

不使俄国与英国勾结「助桀为虐」计，仍决定对其

「量为恩施」，因之，是年六月十三日（旧历五月

初三日）中俄签定天津通商和好条约：

（一）将百馀年来相沿由理藩院呈递俄国公文的规

定，改为直接行文清军机处或大学士，以示平等礼

遇。

（二）除旱路通商外，又准俄人与英法国一例由海

路至上海、宁波、福州、厦门、广州、台湾、琼州、

等七处海口通商，并得设立领事馆，又得派兵船在

彼停泊，保护商务。

（三）中俄两国所有未定边界，由两国派员秉公查

勘，务将边界清理，补入此次和约之内。

[41]

　　俄国从此不仅获得比较英法在华更多的通商处

所和利益（英法无旱路商市），而最重要的是：

所有两国边界都必须迅速的如俄人所求予以分割。

同时清钦差大臣桂良又将承认瑷珲条约的谕旨抄送

一份予俄使，普提雅廷因乘机要求决定乌苏理江以

东土地归俄国，桂良竟含糊应允，於是瑷珲条约原

定乌苏里江以东归中俄共管之地，亦划属俄国所有

，不过尚未正式着之条约而已！

　　俄国的这一重大收获，显然是运用指责他人以

掩护本身侵略行为策略所致，为更进一步示好於中

国，并藉此控制中国军备利权计，同年六月十九日

（旧历五月初九日）普提雅廷又向桂良表示：「愿

送中国火枪一万杆，各项炮位五十尊，送至大沽以

表感谢」。并云：「嗣后夷患亟宜豫防，海口炮台

不足恃，拟备文回国令派修造炮台，并教兵技艺，

及看视金银矿苗各官前来中国，代为制备一切」。

军器援助之外又「始作俑」欲以经济开发技术「援

助」中国，俄人对中国真是「厚爱备至」了！可是

清廷对於「派人教导技艺勘查矿苗」却予婉言谢绝，

至「欲送枪炮，既出真心，如果送，必当收受」；

语言之间，很显然地是想试试看「狡猾俄夷」的「

真心」何在？开出的支票是不是可以兑现？谁知俄

人的骗术，经不起时间的考验，后来事实证明，这

竟是一件极毒恶的钓饵！

　　瑷珲、天津条约的签订，完全是因英法联军进

迫畿辅，情势紧张，清廷为着分化「夷」人，万不

得已迁就俄人订立的；等到英法联军一退出天津，

目前的危机一过去，清廷就感觉瑷珲条约及天津条

[42]

约损失太大！极力设法以图补救和挽回，就咸丰八

年七月清廷上谕可知当时的决定是：黑龙江左岸既

不能挽回，但乌苏里以东之地则断不再割让，同时

各省疆吏对於俄人挑拨英法要求入京，（见第一节

引录海国图志文，又咸丰八年四月二十三日上谕有

云：进京之请，皆俄夷从中拨弄，英法美皆重利，

从前并无此说）。及俄人狂妄肆无忌惮情形深致不

满，如咸丰九年正月十九日（一八五九年二月廿一

日）安徽巡抚翁同书及胜保的会衔奏折，就可代表

当时的一般舆论：「俄夷只准在京驻馆学习，祖先

立法綦严，今闻其任意游行，直入各部院公所，旌

钲夹道，妇女同车，显背二百年和好旧约，英米（

美）等国鉴於俄夷之驻京有馆，故敢有比例之请，

以为可以渐入隹境；而俄夷亦鉴於英佛（法）两国

之频年滋扰，有求必应，彼亦何为不潜萌诡志，肆

厥鸱张，前闻黑龙江地面已遂所欲， 假而求割关

内之地， 假而谋侵畿辅之地，势将伊於胡底！伏

愿饬下诸大臣责以正言，绳以大义，除从前俄夷驻

馆肄业之外，凡有一切要求，尽拒不纳」！

　　当时的舆论如此，朝廷的态度也益加坚决，因

此一八五九年三月（咸丰九年二月）俄国使臣晋京

，将依据天津条约测量乌苏里区域的图说向清廷提

出划界的要求时，清代表就复文以为中俄边界应以

等於是否认瑷珲条约！双方的距离是如此的辽远，

交涉当然没有进行的可能；是年五月，俄国因故撤

回原来使臣，改派一素以通晓亚洲人民心理着称的

伊格那提业幅(Ignatief)继任，凑巧当时中国对英

法得了意外的胜利：前来天津互换上年条约的英法

公使带领的兵船，在六月廿五日（旧历五月廿五日

）被僧格林沁在大沽打败了！这一胜利影响了对俄

[43]

交涉，清廷和东北疆吏对付俄人都稍壮胆了，而伊

格那提业幅正在我大沽捷报传去的时候，到达北京

。

　　七月初，伊氏致牒清军机处提出草约六款，要

求乌苏里一带土地。在照会中伊氏又旧调重谈地表

白俄国友谊和指责英法：「若中国与本国商定，将

此（满洲）东方属於本国，我国能保不论何国，永

不准侵占此地；如此，中国东界亦可平安；且需知

我国欲占之地，系海岸空旷之处，於中国实无用处

，但是俄人的「掩眼法」骗术，表演次数太多，使

中国人完全明了它的内容，已不愿再上当了，因此

对伊使的复文坚持中俄疆界应以尼布楚条约为根据

，并婉谢俄国「代为防守」的「美意」：「若有别

国占据，我国自有办法，今已知贵国真心和好，无

劳过虑」！

　　双方第一次的交换照会内容是如此的凿枘，交

涉进程中的紧张情势可以想见，七月廿七日（旧历

六月廿八日）俄使提出照会，要求即按俄国新绘地

图在北京定约分界：「不然，焉得免侵占」？态度

极强横无理，七月三十日（旧历七月初一日）清廷

代表肃顺复文也毫不示弱的用强硬措词，提醒俄使：

干隆时代因俄国不讲理，中国曾三次停止互市，干

隆年间作过的事，这时也能再作；如俄国此次竟不

讲理，中国不但要停止互市，「即已经许借与贵国

之黑龙江左岸空旷地方、阔吞屯奇吉等地」，亦将

不借与，「是贵国求多反少也！总之：绥芬乌苏里

江等处，是断不能借之地，贵国不可纵人前往，亦

不必言及立界」。

（凿）不同。

[44]

　　两国意见相距既辽远，态度又是如此的决绝，

话语可说已到尽头，但自夏徂秋，俄使仍向清军机

处再三旧话重提，喋喋不休，结果只是徒然空费笔

墨；十二月九日（旧历十一月十六日）清廷给俄使

照会中，又以「吉林等处人民谓中国地方不应夷人

占踞，公同具呈控告，倘该国前往占踞，该处人民

日（咸丰十年四月初一日），俄使竟向清廷提出最

后通牒，限三日答覆，清廷丝毫不退让的照覆说：

「中国向来办事，皆以俯顺民情为要，是以碍难允

准」！俄使收到此文后，遂宣布交涉决裂，於五月

二十八日愤然离北京。

　　上面说过：俄国人一向是藉指责英法取悦中国

以掩饰其侵略行为的，现在这一法宝既然失灵了，

俄使遂不惜反其道而行，竟使用挑拨英法以威胁中

添要求，厚集兵力於远东，以图贯彻；伊格那提业

幅於要求不遂愤然离京后，即南下上海香港，眼见

这一情势，因对英法代表大骂清廷的顽固与「不守

信义」，并以为西洋各国应一致对付中国，且非用

武力不可！但他的诡秘行动，却被我地方官吏侦知，

奏报清廷：

「俄酋到此极力怂恿英佛（法）打仗，并云在京日

久，述及都门并津沽防堵各情形，言之凿凿，谆告

普鲁斯(Brace 英)及布尔布隆(Bourboulon 法) 不

必误听人言，二三其见，竟赴天津打仗，必须毁去

大沽泡台，和议方能成就，而普酋布酋为其所惑，

主战之意愈坚」。

　　俄使的言行如此，但当七月中旬，英法联军齐

集我大沽口外的时候，伊使却带领俄舰四艘先期赶

[45]

到，扬言调停中英法的纠纷，七月廿一日清廷且收

到伊使照会说：「英佛与中国有隙，愿善为说合」

！企图欺骗以从中取利，殊不知清廷早已洞悉他的

假仁假义阴谋，因此复文说：「天朝并无失信於二

国，又何劳贵国替中国从中调处」？伊使大感失望

，遂转告法国公使葛罗(Baron Gros)由北塘进兵的

便利，同时又两度（八月卅日联军进天津，及十月

六日联军入圆明园时）腼颜要求清廷准许入京，都

遭婉言拒绝：「如果有意为中国不平，亦必在外代

为调停，俟两国之兵退后，即可照常来京」；措词

立意可见清廷防备伊使到如何程度！但不幸十月十

三日（旧历八月廿九日）英法联军进陷北京城，清

帝逃往热河，留守的恭亲王也西去长辛店，伊使遂

乘隙晋京。

　　英法联军原计在强迫中国承认天津条约，及洗

雪大沽之耻，并不在占据北京；而今情势发展，竟

使清朝可能瓦解，列强在远东的角逐，很可能引起

世界战争，同时英法因意大利的问题，全盘关系已

趋紧张，因之，英法公使额尔金 (Lord Elgin) 及

葛罗均力求和议早成，速撤军队，以免夜长梦多，

横生枝节；所以他们对和议条款，不欲过为己甚，

且自动减让赔款现银（由二百万两减至一百万两）。

　　这些内情，当然不是清廷代表恭亲王及文祥所

能了解的，但俄使伊格那提业幅却是完全知悉的，

因此伊使就以此向我国邀功，说这些「减让」完全

是他「说合之力」，要求「将以前所祈之事，派大

员往商酌」；恭亲王很明白伊使的伎俩：「此次照

会内颇有居功之意，心殊叵测」；但「现虽和约已

[46]

换，夷兵未退，设或暗中挑衅，必致别生枝节」；

且「该夷地接蒙古，距北路较近，万一衅启边隅，

尤属不易措手」。总之：恭亲王是深恐俄人对於中

英法的和议「成事不足败事有馀」，恰巧英法联军

因故将撤军日期延缓数日，恭亲王更着急了，更怀

疑是伊使的挑拨，十一月二日（旧九月二十日）奏

报清廷说：「英佛俩夷之来，皆属该夷怂恿，倘或

从中作祟，则俄夷之事一日不了，即恐英夷之兵一

有迅速解决的必要，双方商议的进度，也就非常迅

速，十一月五日中俄北京条约就已议妥，十一月十

四日（旧历十月初二日）即完成签字手续，其重要

内容是：

（一）详明瑷珲天津两约的规定，此后两国东界定

为由石勒喀、额尔古纳两河会处，即顺黑龙江下流

至该江乌苏里河会合处，其北边地属俄罗斯，其南

边地至乌苏里河口所有地方属中国；自乌苏里河口

而南，上至兴凯湖，两国以乌苏里及松阿察二河作

为交界，其二河东之地属俄罗斯，西属中国；自松

阿察河之源两国交界 兴凯湖，直至白棱河，自白

棱河口顺山岭至瑚布图河口，再由瑚布图河口顺珲

春河，及海中间之岭至图门江口，其东皆属俄国，

其西属中国，两国交界与图门江之会处及江口相距

不过二十里。

（二）西疆现在未定之交界，此后应顺山岭大河之

流及现在中国常驻卡伦等处，及一千七百二十七年

即雍正五年所立沙宾达巴哈之界牌末处起，往西直

至斋桑淖尔湖，自此往西南，顺天山之特穆尔图淖

尔南至浩罕边界为界。

（三）准俄商在喀什噶尔，与伊犁，塔尔巴哈台一

律贸易，并给予盖造房屋圣堂土地。

（四）俄国在通商地设立领事，以便管理商人，并

预防含混争端，中国若欲在俄京或别处设立领事馆

亦听其便。

[47]

　　这一条约和以前的瑷珲条约，在世界历史上开

了一个新纪录：即土地割让的纪录。因为这两个条

约，我国丧失的土地总面积计共四十万零九百十三

方英里，现今的东北九省加上江苏，比这丧失土地

总面积只多一千四百方英里，法兰西德意志两国合

计的面积，比这丧失土地总面积还少六千五百三十

一方英里！俄国从我国获得这偌大的领土，不但未

费一兵一弹，且自始至终，口口声声说只有俄国是

中国「唯一的好朋友」！俄国「友谊」的手段真是

阴险可怕！

　　北京条约的签订，不仅使俄人侵占我国东北的

土地，获得条约的承认与保障，同时也为俄人侵略

我新疆开辟了坦途，（西疆分界以常驻卡伦为准一

语，使我国凭空损失土地不少，详下章）。而通商

地方设立领事等条文，也为俄人深入内地，窥我动

静，增加不少便利和保障，伊格那提业幅应该可说

一切皆如愿以偿满载而归了，但贪心无餍的俄国人，

竟还不满足，仍企图用「教练枪炮」「代探矿苗」

等钓铒来示好，藉以控制中国的军权利权。

　　北京条约签定后二周，伊使准备回国，向清廷

留守恭亲王辞行时，又假惺惺地「提及八年间曾有

馈送枪炮之事，中国未经允准，系未察其真诚美意

，枪炮已陆续运回」；恭亲王当告以「并无却回之

说，曾由理蕃院行文，令由陆路运至库伦」；伊使

语塞，只好狡辩：「未见此照会」。但旋又进一步

地郑重申说：

[48]

（一）中国於制造枪炮及炸炮水雷地雷火药及演放，

均未得法，愿派官员带同匠役来中国教导，恐英佛

闻知，不令帮助，请在距京较远地方办理。

（二）愿派兵三四百名在水路会击发逆（即太平军），

必可得手，惟不可预令英法知之。

（三）南漕运京，恐沿途有限，伊在上海时见有美

国商人，愿采办台米洋米运津，如蒙允令伊寄信上

海领事，夷船均可装载，用俄美旗帜即保无虞。

　　诸如此类话语，说得天花乱坠，并且在恭亲王

至俄使行馆送别时，伊又再三提及，郑重要求恭亲

王转奏请准；但恭亲王却密奏清廷说：

「该夷馈送枪炮，言之已非一次，若谓该夷诚心感

服，以此自效其输纳之忱，未免为其所愚！

「至称江南协同剿贼，惟不可令英法知之，臣等伏

思各夷犬羊成性：以英夷为最狂悖，而俄夷为最诡

谲，始则狼狈为奸，此时助顺剿贼，又称不令英法

知之，言词闪铄，殊难凭信。

「就今日之势论之：发捻交乘，心腹之害也；俄国

壤地相接，有蚕食上国之志，肘腋之忧也，英国志

在通商，暴虐无人理，不为限制，则无以自立，肢

体之患也；故灭发捻为先，治俄次之，治英又次之。」

「就今日之势论之：发捻交乘，心腹之害也；俄国

壤地相接，有蚕食上国之志，肘腋之忧也，英国志

在通商，暴虐无人理，不为限制，则无以自立，肢

体之患也；故灭发捻为先，治俄次之，治英又次之。」

　　当时距英法联军自京撤退尚不过三周，可以说

京津道上八旗兵丁的血迹未干，圆明园被焚的馀烬

未熄，身当外交大任的恭亲王，就不以明目张胆杀

人放火的英人为罪大恶极，反视口口声声以「中国

之友」自居的俄罗斯为「肘腋之患」，而提出先「

治俄」，后「治英」的主张，这种认识是极值得注

意的：因为这证明俄国虽然骗得了我国大块土地，

但当时人士对於这杀人不见血的伪善君子的阴谋手

段，已经很快地觉悟过来了。

[49]

　　京师人士的对俄见解是如此，同时各省疆吏的

看法，可以说是相同的。例如漕运总督袁甲三密奏

云：「俄夷上年请进火器万件，彼时外间闻之，均

以两国相争，断未有肯以利器与人者，该夷必别有

诡谋，后果藉词迁延，逞其愚弄之计」；因此对俄

人所谓派兵会攻太平军之说，深表怀疑：「夷情叵

测，变诈靡常，发逆之为害，焉知夷人不因以为利，

倘俄罗斯竟与发逆勾结，又乌得而制之耶」？并且

即令「幸而金陵等处，助我克复，必以为中国已失

之城池，自彼得之，即听彼占之，割据之势成，而

天下不堪问矣」！这些话语，诚如咸丰帝朱批「所

虑实为深远」！值得注意。同时两江总督曾国藩对

於俄人所谓会剿之说，也不以为然：「自古外夷之

助中国，功成之后每多意外要求，彼时操纵失宜，

或致别生嫌衅」，因此，「只可许其来助，示以和

好而无猜；缓其师期，明非有急而求教；庶在我足

以自立」；对於俄人所谓美商代运米粮之说，曾氏

以为宜饬上海地方官与美商直接洽办，「庶几暗杜

俄夷见好中国示德米（美）夷之心」；更可见当时

有识之士，对於俄人是如何的防备周至。

　　平心说来：当时中国人对於俄国的态度，并不

是过於敏感，实在是俄国的「友谊」经不起考验：

「从前俄夷侵占越界，并未明动干戈，至今已难驱

逐，若藉词带兵勤贼，而据南方地方，则南北两路

分途蚕食，何堪设想」？（恭王密奏语）清廷在博

采舆论以后，遂拒绝了俄人派兵协剿太平军的「好

意」而其后不久所谓「致送枪炮」骗术，也被揭穿

了。一八六一年八月九日（咸丰十一年七月初四日），

恭亲王密奏有云：

「伏查中国无利俄国枪炮之意，惟该国前既示意，

以示其殷勤，未便拒绝，是以臣等豫筹接收各事宜，

处处杜其

[50]

诡谋，该公使见计无可施，即称枪炮易於损锈，不

出一年，恐不堪用，并恐中国购买英国火药，复以

英国乘急居奇为词；其言似见好中国，而其心仍欲

开矿，并京地方设厂教演，流弊不可胜言，断难坠

其奸计」！

　　由此可见俄人「致送枪炮」的真相，幸而是恭

亲王及早窥破奸谋，不然今日大陆上俄顾问俄工程

师遍地横行的情况，早见於九十年前，中国早成为

俄人附庸了！

（附注）

本章大部分取材及引录蒋廷黻近三百年东北外患史

及咸丰十年份夷务始末，为节省篇幅，不另一一注

明。